邊草無窮日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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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lo名:乾脆直說我是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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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靖苏】非天(二十一)

*鸽主景琰双双黑化梗。

*前文请走靖苏非天tag。

*内文有点长,但想说也不要吊着大家,就一次来吧!下章就完!

*(10/4)修改了一些内容,不影响情节,但应该比较好读?





八十

  还来不及感觉坠下的势头,梅长苏就被一双袍袖裹到身侧,身如纸鸢,乘风飘飘飞起。


  恍惚想起谁在耳边冷冷地威胁:你若胆敢危及自身性命,我立时杀了萧景琰……


  真是……不好了啊。


  梅长苏的浅笑几乎感觉不到温度:「你……怎么才来……」


  来人没有说话,被火映亮了的黑袍翻飞,如苍鹰羽翅。


  蔺晨带着梅长苏下了地,也不管旁边战况,搭住梅长苏的腕脉就诊,一边冷冷回他:

  

  「真把我当跟班的了,我赶得及你就该念万声佛了。百草庄的人来了,能不给你点好罪受?我要不逮住人问清楚你被下了什么药,捞到你也是个行尸走肉。」


  说着掰开梅长苏咬紧的牙关,硬塞了几粒丸药进去:「先撑着。」


  飞流落在蔺晨身后,一脸担忧,低低喊了一声:「苏哥哥……」


  「他不会有事,有你蔺晨哥哥呢。」


  「喔。」少年听得保证,软了下来,过来撑住了梅长苏。


  蔺晨抽出袍内针包里的银针,火速在梅长苏头上几个穴道下针,不多时,梅长苏荷荷喘起气,越发急促,直到呕出了一口黑血,方慢慢缓下来。


  蔺晨拔去梅长苏顶上银针,伸手去为梅长苏胃经数穴按摩,一边说道:「思君令人瘦,忆君催人迷。此毒名为长相思,蚀人肝肠、夺人神智,缓缓折磨人至死,如此狠毒,居然还有这样旖旎的名字,哼!」


  蔺晨的话进不到梅长苏耳里,他现在只在乎一件事:


  「景琰……景琰在哪里?」


  环视周边,渝军近卫武艺比不过身怀绝技的江左盟高手,他现下既已获救,江左盟诸人士气大盛,甄平领人逐渐合围,渝军败象已现。


  可是萧景琰不在这里,也不在那里。

  

  撑着飞流巍颤颤站起,梅长苏望向尚在熊熊燃烧的佛塔,扑面热风,他却觉得骨血冰冷,使人瑟瑟发抖。


  「去……去救火……黎纲!甄平!救火!」喊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,破碎不成音,梅长苏急急数步上前,试着让自己的号令为部属所闻。


  「慢说这里四望并无水井,就算有,照这个烧法也是杯水车薪,救也不及。」蔺晨赶上前几步搀住梅长苏,话声漫淡。 「慢说火救不了了,塔上那是玄布,谁能救得了他?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擒住了,还不如在此等候,要是他们还下得来,在这平地上便能擒得住。」


  「不!一定有办法的!」如此不祥的说法,梅长苏一点也不愿接受,他忍着方才稍缓的脑中酸胀,努力思索:「你瞧,火还未烧到最上层,还有一点点时间,一定有方法……」


  还未想出对策,塔楼是轰然一声,地上和二层的东面土墙耐不住烈火,往内塌陷,整座佛塔摇摇晃晃,缓缓歪向一边。


  梅长苏一惊,不及细想便要要往那塔楼冲去,被飞流扑上前去抱住了。


  梅长苏猛力地挣扎着,那厢又是一声轰响,另一侧的墙也隆隆塌下,就见佛塔最底二层一寸寸被烈火吞噬,佛塔危颤颤地往下陷落。


  梅长苏再也不及思考,猛然抓住蔺晨手臂,漆黑眼底映着艳艳地火红,声音凄厉:「蔺晨,求你相救景琰,只有你的熙阳诀,你的轻功,此时还能上去……」


  「你要我去救?」蔺晨攫住梅长苏的手,眯起的双目掩住了一丝血红,语气森冷:「我和你说过什么来着?你为了他,连命都不要了,我不杀了他已经不错了,你还要我救他?」


  梅长苏一声惨笑:「你说我若危及自己性命,立时便要杀了景琰,我如何会不记得。我知道,你是为了要我好生活着,可若无景琰,你以为我就算一人活着,有什么意思?」


  蔺晨眼色沉了下去。


  他熟识的梅长苏,从不是个把死生挂在嘴边轻易之人,明知挫骨削皮之苦生不如死,他也戮力把握那一丝机会;即便是换血醒来之后,他知道他厌憎自身,可他知道自己的命是他与飞流两人拼命救下,也就一句也未曾提过舍弃的话。


  如今他为了萧景琰,这样丧气的的话都说出来了。


  蔺晨忽尔一笑,声音里多了有几丝苦涩:「此计凶险无状,纵我能上得塔楼,能否全身而退犹未可知,何况救出萧景琰,你还要我去?」


  梅长苏听他口气,心里一阵酸涩,可他确实别无他法,只能反手握住蔺晨,语气又是疾疾,又是哀恳:「若不是别无他计,我又如何愿意让你去冒这个险?我情愿自己去啊!」话语未毕,又是荷荷喘了几口大气,方才勉强撑出一个笑容:「况且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嘛。」


  「你!……」蔺晨让他这软硬兼施一挤兑,一时气结,还没想好如何答他,旁边飞流忽然出声:


  「飞流去。」


  简单三个字说过,飞流拉过蔺晨的手,托住本来搀着梅长苏的那只臂膀,便向佛塔扑去。


  飞流快,蔺晨更快,腰间铁扇抽出来一张一挡,拎住飞流的后领就把他刁回面前。


  被逼急了,蔺晨说话再不客气:「你逞什么能?本事大啊?先前让你去救你苏哥哥,救了半天,可救下来了?」


  小护卫刚要反口,骨扇就挡了他一嘴:「没成就没成,理由千百个也不抵事。」


  飞流瘪着嘴:「苏哥哥说,不能伤水牛。」小护卫也知道情况紧急,一门心思只想着要为梅长苏解忧,挣动着还想再上。


  蔺晨深深地看了飞流一眼,


  梅长苏只想着那个萧景琰,飞流只想着他的苏哥哥。


  他长叹一声,神情萧索。


  「一个两个都是这样,逼人哪。」


  把梅长苏交回飞流手里,覆手拍了拍,蔺晨道:「照顾好你苏哥哥,蔺晨哥哥去去就回来。」说着站起身来,去拾方才撒在旁边的长剑。


  「蔺晨,多谢……」梅长苏抓住蔺晨的臂膀,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能有最简单的二字。


  还未答话,佛塔上又是一连杂响,还立在火上的楼层眼见也要逐渐崩塌,蔺晨下颔一抬一笑,侧脸轮廓为火光点亮。


  「回来再和江左盟和大梁朝廷好好地合计合计,琅琊阁可不做亏本的买卖。」


  梅长苏松开手,低喊了一句:「万事小心。」


  蔺晨点点头,一提气,向前疾奔了几步,足下一点。





八一

  佛塔猛烈燃烧,冉冉窜升的灿亮火舌,仿若舒展一朵朵金色的莲瓣。


  一道黑影往那朵莲花里扑进去,张开羽翅,火焰硬生生被内力扇开一瞬,那黑影借机在楼墙上一点,又是腾空而起。


  梅长苏不发一语,手在袍袖内紧紧握拳。


  忽地臂上一阵痛,梅长苏低头去看,小护卫搀着他的手掐在袍袖上,指尖比白衣更白。


  飞流也盯着那团烈焰,似乎没有知觉自己的手劲。


  梅长苏没有挣开,轻轻地覆住飞流的手。


  黑色的羽翼在夜空中顶风浮起,瞬时一收,如箭一般射进小窗内。





八二

  塔下的厮杀已渐渐收尾,杀伐声音一阵缓似一阵,梅长苏没去留意细听。


  初春夜里纤薄而锋利的强风撩乱,寒意和焚风冷热交逼,夹杂着原野上的尘埃、焚烧的灰烬向他扑来,梅长苏没有伸手去拂。


  破旧失修的佛塔在他面前缓慢瓦解,梅长苏没有叫喊。


  他只是站在那哩,盯着佛塔顶端那扇小窗,一瞬也不瞬。


  终于,一声惊天巨响,七级浮屠轰然垮下,落进火里。


  梅长苏气一松,身子往下坠。


  飞流在他落地的前一瞬撑住了他,梅长苏倒进飞流怀里。


  「蔺晨哥哥?」


  飞流的声音怔忡。


  「回来?」


  梅长苏死死咬住唇,一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扯紧了飞流的衣摆。


  「不回来?」小护卫的声音有一丝慌乱。


  梅长苏哽着喉头一丝热,一字字自齿缝间嘶出:


  「回不来了……」


  揽着梅长苏的怀抱忽然收紧,梅长苏被裹进一片绷紧的漆黑里,耳里听到一声嘶喊。


  「蔺晨哥哥!」





八三

  飞流的喊声落在火上,那里忽然一阵隆动起来。


  梅长苏缓缓地撑起身子,茫然望向那堆废墟。


  一刹木裂瓦碎,三个黑影沾着火,自那尚未完全崩垮的塔顶冲天而出。


  蔺晨扯着萧景琰,落在离梅飞二人稍近的地上,两人连番打滚,一点点把那衣服上着了的火辗熄。那边玄布也是一样滚落在地,着急灭了身上的余火。


  那边本已垂手就擒的的大渝近卫,见主帅逃出生天,仿佛是醒了一般,个个拼命想突围,江左盟诸人奋力拦住,一时又是兵刃相交之声不绝。

  

  梅长苏全身颤抖,蹭地发力站了起来,迭声吩咐飞流:「抓着那个坏人,别让他跑了。」


  见飞流朝玄布攻去,梅长苏踉跄往萧景琰和蔺晨那处奔跑。


  先奔到蔺晨身边,拉了他起身,蔺晨一见飞流独个要斗玄布,还不及换气说话,立马仗剑攻去,梅长苏这才过去帮萧景琰。


  萧景琰这里一臂撑起身子,可被血迹染红的箭袖下手臂忽然一软,又歪了下去,梅长苏连忙跪下地要去扶,可一急之下,气没接顺,脚下绵软无力,就往地下摔去。


  一只手臂捞住梅长苏,把他搂进怀里。


  那厢飞流与蔺晨还在与玄布相斗,不远处也还有未降的渝军,可此刻梅长苏脑中什么也记不起管不住,只是一双手紧紧环住萧景琰,激动地瑟瑟颤抖。


  「没事了。都好了。」低沉的声音在梅长苏耳里回荡,靠着的胸膛搏动得有些急促,梅长苏忍住胸臆中的汹涌,点了点头。


  连连几个呼吸,梅长苏总算觉得气缓了些,自己自那怀抱中退了开来,仔细去看萧景琰的头脸周身。


  衣裳处处都是划破的、烧灼开的破裂,褴褛的破口下看得到处处刀伤火灼,幸而除了手臂上一道伤口较深,其他应该都只是皮肉受苦,不会留下什么永久的伤害。


  「真不知道你这是真龙天子,神佛护佑,还是危难关头神功陡生,一通胡闹,居然还能……」梅长苏哽了半天,还是只能以低声的埋怨代替说不出的一切言语。


  萧景琰这里也拉着梅长苏前后检查,一边低声道:「我也与玄布交过手,对他的武功路数就算不能克制,总还能够有点应对之道吧……」说着又去拉开梅长苏的手,去检查他的身后:「玄布以你性命要胁,我实在无法,只能出此下策……总之是没事了,亏得……」


  话还没说完,背后以传来蔺晨的叫喊:


  「温存缠绵,还怕之后没有时间嘛,玄布还管不管了?」


  萧梅两人闻言皆是脸色一红,萧景琰拉着梅长苏起身:「这就去将他料理了,你且退开。」说罢拾起泉剑,奔去加入战局。





八四

  那厢玄布在地上滚了数圈,忍着身上各处伤口的痛,握紧手里长剑旋腿起身,方要召人急退,就感觉后面一阵掌风袭来,玄布侧身闪过,飞流一掌劈空,并不示弱,又是连连数招,虽不至能够立刻将玄布击败,总也缠住了让他脱身不了。


  偏偏福无双至,方才在佛塔内与他死斗的蔺晨不一下也加入战局,玄布久战不下,体力大是消耗,又兼方才死里逃生,已经气势大减,一招未使到实处,飞流看准了那已经是见过的招式,腰一扭,上身如新月弯钩一甩,双拳猛力直出,正中玄布腰胁!


  玄布一口鲜血喷出,捂着腰腹连退了几步,方要转身盾退,蔺晨自另一侧急削他颈项,飞流也随之又是一掌袭来玄布夹在两人之间躲闪不开,只能腰间急急发力,往下一沉,半躺往前滑出。


  偏偏这一前滑,简直是自己将人往方来的萧景琰递来的剑上送,玄布身子还半躺着,间不容发中身子侧翻,往地上一撑,空踢两脚逼开萧景琰,半空中打了旋落地。


  还不及呼吸,两把长剑左右交叉,冷森森地指到了他的脖子上。


  萧景琰长剑往前一抵,架实在玄布颈上,高声喊道:「玄布已被朕擒住,大渝兵士速速投降,否则格杀勿论。」


  萧景琰声音中自有威严赫赫,闻者气势便弱了一截,玄布利刃眼见在颈,又见眼前大渝兵士见到自己已然被俘,斗志全失,纷纷扔下武器,忍不住重重一叹,闭上双眼,把手中长剑贯在地上。


  大势已去。






八五

  见玄布已被擒,飞流窜回了梅长苏的身边,小心翼翼地扶着他。


  梅长苏正要缓步上前。忽然感觉脚下地面隐隐地一阵颤抖,这便站住了,回望那震动传来的方向。


  漆黑的天边除了红光更盛,看不到什么,但隐隐震动的声响仍然持续摇动脚下的土地。


  那是广宜的方向。


  是未见景琰与他归返,径行按照景琰之命攻城了么。


  径行屠城,挥军北向,生灵涂炭。


  他们已经脱出生死关头,可广宜城里居民,却要似那佛塔一般,塌陷进红莲业火之中了。


  梅长苏闭了闭眼,复又张开,眉眼间不复方才一丝悲哀,已经是那个胸怀天下的谋士神态。


  行到萧景琰旁边,正听到玄布恨声道:「我既受擒,要杀要剐,便由得你们处置,要我归降,哼,玄布并未收到我朝圣上这样令谕。」


  蔺晨冷笑:「好啊,我正为方才那一剑偏了一吋悔得不行,如今再来一次,我必不会失手,赏你一个痛快。」


  梅长苏突然发话:「别杀他,让他走。」


  此言一出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
  「若不是他居心叵测,何至于引起如此危局,让你差点丧了性命,你要让他走?」蔺晨眼里的杀意不歇,寸步未让。


  「此时若让他离开,岂不是纵虎归山?」萧景琰语气沉沉,抵在玄布颈上长剑未有丝毫移动。


  「陛下看他,还像一只虎吗?」梅长苏摇头。


「即便他此时萎顿,倘若让他回去,养足了精神,岂非又是心头大患?」萧景琰想到便是这人让梅长苏陷进何等危险之中,一股焚身的怒意便在腹中升起,手下微一用力,长剑陷进了玄布颈项,只消一划,便是破开咽喉,一剑毙命。


  梅长苏见他动怒,玄布死生只在一线,当下深深一揖,沉声问道:「陛下可还记得你我在界碑前所言?」


  萧景琰一愣,点了点头。


「纵有铁骑归朝,若无良将率领,也是一盘散沙,若真让二皇子篡位称帝,陛下又令梁军屠城,梁渝两国可就再无宁日。」梅长苏直视萧景琰双目,神情是深深的静定:「为求长治久安,必须让玄布回朝,而此刻最重要的,是速去阻止良军屠城。」


萧景琰口气有些松动,但仍未答应:「你是存心仁善于天下,可大渝那边未必能领会此意,若是他们卷土重来,我们今日所微,岂不是纵虎噬己?」即便心知梅长苏说得有理,今晚这一偷袭之后,他实在难以那样宽宏大度,比起来,将玄布就地正法,才是个永绝后患的办法。


梅长苏紧握住萧景琰的手:「北境长治久安,互利共生并非只靠一方能成,但总要有一方开始。我知道,这不杀的决定,比杀,要难得多了。可陛下平安无事,大家都无事,这已是最好的收场了。」说着朝他轻轻一笑:


  「何况,若真有万一,陛下还有我。」


  那副眉眼分明如画,是自雪庐初定盟约时便安然沉着的样子,可一笑起来成竹在胸,岂又不是当年那个胸有傲气的少年。


  萧景琰胸口那悲愤不安,如冬日霜雪在春夜缓缓消融,终于点了点头。





八六

梅长苏转过身唤了两个江左盟部众过来,扣住了玄布脉门,然后让那两把长剑撤去,自己走到玄布面前,玄布已然站起,直立在那里。


  虽然双手受制,然而玄布的神态凛然,还是不失绝世高手的风范。他一语不发,只待梅长苏开口。


  梅长苏看了玄布一会儿,忽然问道:「那块金錾玉牌,玄帅可拾起了?」


  玄布一愣,摇了摇头,语气竟有些低迷:「当时情况危急,楼板塌陷,已不知落去哪里了。」


「昔闻兰金,载美典经。玄帅为扶持大渝新君,不计一身死生,奋勇向前,苏某也甚为感佩,如今大渝宗室内乱,新君若无玄帅保驾,只怕也是朝不保夕。」他见玄布眼神一暗,知道这的确是他的弱处,点了点头:「畴鉴于心,托之吾生。玄帅欲将此身天下奉与心中的明君,苏某岂会不明,若苏某今夜放汝归朝,玄帅可愿居中协调,将我朝陛下之意传达与新君知晓?」


  玄布哼了一声:「姑且言之。」


梅长苏朗声说话,意在让不远处的渝军兵士也同时听见:「梁渝两国连年征战,双方皆是劳民伤财,连年战祸,受苦的还是百姓。如今两国势力此消彼涨,正是大渝居下风的时候,陛下持心仁善,不愿趁人之危,若大渝愿就此偃兵息鼓,我大梁愿与渝国缔结互市和约,共享太平。为显诚意,梁军这里会即刻停止进攻广宜,退回燕翎关,静候玄帅佳音。」说着一挥手,甄平黎纲点点头,江左盟部众便撤开了手。


  大渝近卫所余之众愣了一会,才慢慢拾起地上兵刃,奔过来玄布身边。


玄布眼神扫过面前单膝跪了一地的近卫,一个百夫队死伤过半,余下个个形容憔悴,神情疲惫,又被梅长苏刚才一番招降言语正中下怀,其中数人已在偷偷地回望北方,其余诸人也显然再无战意。


  他长叹一声,终究是点了点头。


梅长苏见他眼中杀意已失,知道这事已然成了,便示意那两个扣着玄布手腕的部众退下,伸手往北方一指,声音清朗:「玄帅之名赫赫,今日我等能逃出生天也实属侥幸,料玄帅一旦归朝,手握雄兵,宗室之乱不日便可平定,我等就在燕翎关外静候玄帅的佳音了。」


  玄布深深望了梅长苏一眼,微微颔首,竟不作礼,一径转身。


  梅长苏也不拦他,任他领着所余近卫离开。


  走了几步,玄布忽然回过头来,注视着那还在原地目送他的三人。


  梅长苏眉眼静定,见他转过身,向他轻轻施了一礼。


他身后的萧景琰虽然头冠束发略有紊乱,身上战甲衣袍也处处破损,可褴褛憔悴掩不住沉稳的气度,站在那里不言不动,眼神炯炯地望着他,便隐然有六合至尊的气度。


  而站在最后面,那个十年前将他点批为武功天下第一的琅琊阁少阁主,此时只是拢着袍袖,眉眼低垂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
  玄布眼神又将那三人一扫,慢慢抬起手来,双手交叠,望前一推。


  而后转身离去,再不回头。





八七

  直到玄布一众人消失在视线外,梅长苏双肩一松,双手弯下腰撑在腿上,连连喘了好几口气。


萧景琰就怕梅长苏所受之毒又有什么症候,一两步抢上前搂住了他,低声迭问:「怎么了?可是哪里不舒服?蔺少阁主应该已喂你服过药了,怎么还是如此?」


梅长苏又喘了几下,总算换过气来,自忖还不大有力气,只是低声道:「没事,那长相思一下没有解方,蔺晨先拿药压着,我腹中虽是还有些疼痛,应该不妨事。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先去广宜,让蒙大统领速速止了攻城退兵。」说到这里,梅长苏才似想起什么,四下环顾:「你们不会真的就这样安步当车,一匹马也没带吧?」


  萧景琰笑笑:「怎么可能,不过为免暴露行踪,将马都落缰在佛塔视野以外,方才已经让你部众里脚程快的率人去领了。」  


话语方落,果然已能隐隐听到打马呼啸和马蹄踏地的声音,萧景琰见梅长苏已经缓过气来,自放了他,飞流和其他部众便纷纷围了上来,言语间都是大劫得度的喜悦。


  梅长苏看了看大家的情况,确认无事之后,便自与飞流转身,寻着蔺晨去。


  蔺晨懒得掺合众人吵闹庆贺,也无意收拾当下的残局,自在远处寻了一座大石,斜坐在上面休息。


  梅长苏走到蔺晨面前,静静看着他,也不言语。


  蔺晨给他这样看得久了,不解他到底所欲为何,还是自己开口问道:「又要做什么?」


  「没听说过大恩不言谢吗。」梅长苏笑笑:「你对我这等大恩,无以为报,我自然就只好不言不语了。」


  蔺晨哼了一声:「少跟我客套,我早说了,我还等着,要和江左盟和大梁朝廷好好算这笔帐呢。」


梅长苏失笑,点点头道:「是是是,蔺少阁如今就算要吞了江左盟,在下也只得双手奉上。」说着偏过头问:「飞流不来看看你蔺晨哥哥?方才蔺晨哥哥陷在塔内时,你不是还紧张得很?」


  飞流脸色一变,躲到梅长苏身后,不肯说话,也不肯出来。


  梅长苏还想说些什么,蔺晨摆了摆手:「算了,不必勉强他。」说着忽然偏过头,喘了起来。


  梅长苏看他样子,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,一步上前,探头到他面前关切道:「你怎么了?可是哪里伤了?」


  蔺晨闭了闭眼,摇摇头:「不妨事。」说着撑着石头要站起,梅长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托蔺晨。


  握住的那只手竟如雪冰冷。


  梅长苏变了脸色,疾声问道:「你这是怎么了?」


  蔺晨勉强一笑:「大概是,失血多了些……」话未说完,忽然一软,往梅长苏身上垮下。


  梅长苏没有设防,一下接不了蔺晨的重量,往后倒去,一股脑压在了拿背抵住的飞流身上,两人一起滑落在地。


  蔺晨右肩抵在梅长苏胸口之处,只这一片刻已经染了一片红。梅长苏伸手去摸他肩膀,拿起手来一看,手心里一片鲜红。


  蔺晨袍色深沉,他又神态镇定,梅长苏居然到此时才发觉,那黑色袍子早已被血浸透。


  梅长苏着急低喊:「你这是怎么了?受了伤为什么不说?」


  蔺晨扑在他胸口的气息浅浅:「一时大意,给玄布刺了一剑。不是什么要紧。」

  

  梅长苏恼得低咒数声:「逞什么能!怎么不点穴止血?」


  蔺晨哼了一声,似是在说这问的是废话一篇:「还不是刚才……又牵扯到了伤口,这口穿肩而过……止血不易罢了。」


  这越说气息越浅,梅长苏心里焦急,转头对萧景琰喊:「景琰,快来帮忙!」


  蔺晨左手抬了一抬:「别叫他,萧景琰武功……比我还差,被看到这么狼狈,我可……可不……」


  话还未及说完,身子一沉,已经晕了过去。


  「蔺晨哥哥!」梅长苏还不及说话,身后的飞流已经焦急的大喊出声。





八八

  因着蔺晨这一晕厥,众人当即决定队分两路,梅长苏领一半人手赶回大营医治蔺晨,萧景琰领另外一半人急奔广宜鸣金。


  梅长苏让飞流将蔺晨扛到马背上去,这里去照看萧景琰上马。


萧景琰要让梅长苏自领人离开,心里总是放心不下,弯下腰来执住梅长苏的手:「此去离大营也不是很远,即便不能急行,一个时辰之内总也能到了。」说着咽了咽喉,还是问道:「你一切都好?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吧?」


  梅长苏摇摇头笑道:「最后一批渝军都已撤走,我还能有什么事情,你勿要担心。」


  萧景琰皱紧了眉:「我这是被蛇咬了太多遭了,见个黑影都担心受怕。」说着握紧了长苏的手:「你保证不会有事?」


梅长苏看他那执拗的眼里一点不确定,一点没来由的恐慌,叹了口气,轻轻抚了抚萧景琰的脸,低声道:「我不会有事的,太平的日子要来了,我还等着呢……唉!总之,等你归营,我便在帐中等着你就是了。」


萧景琰想起白日在界碑那里两人所说的话,也不过一日之内,他两人已是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,万幸总之是有惊无险,总算不是天人永隔,他心里激动,也不管自己姿势奇怪,就在马上展臂揽紧了梅长苏。


  两人不语半晌,萧景琰总算松开手,低低叮嘱:「自己小心,我很快就归营。」


  梅长苏眼中闪动着氤氲的水气,点了点头,抬手轻轻摆了摆,道:「去吧。」


  一阵风自南方轻轻刮了过来,夹带着草夜,卷过了梅长苏的指尖,又自萧景琰的掌上穿了过去。


  萧景琰握紧掌心,把那风里一丝细不可觉的暖意收在了拳头里。


  「这冬天……终于要过完了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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