邊草無窮日暮

灣家人,凱歌為經,瑯琊榜為緯,吃得很雜也寫得很雜。
原lo名:乾脆直說我是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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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凯歌】相见不恨晚(中)

*一样是和 @暮星ϵ( 'Θ' )϶ 的联文,歌歌的部分是他,凯凯的部分是我~

*前文请走这里:相见不恨晚(上)

*本来应该上下就完了,但是两人忍不住都放开来写了...这段真的很长,而且不大快乐,请做好心里准备。






  这是凯歌相遇前的故事,相见不恨晚,相爱不恨迟,遇上你的时间,就是最好的时间 。




  才是春夏之交,北京就拉起一波小热浪,人们不堪提早到临的暑热,都往室内躲。熙来攘往的速食店里人客吵嚷,莘莘学子窝在一团复习功课,年轻男女黏腻的约会,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角落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外套,棒球帽压低,大墨镜遮住半张脸的男人。


  不过几乎只是几乎,还是有两个少女坐在十步以外,对着这个行迹怪异的男人一番交头接耳,然后小心翼翼的挤到他面前。


  「请问……你是演陈家明的那个……那个……」少女一下想不起来那个名字,另一个人给她接上:「王凯吗?」


  这样你们都还看得出来?王凯心里嘀咕,礼貌的摘下墨镜,点点头说:「是我。」


  两个少女看果然认出了个明星,差点止不住要尖叫起来,王凯赶紧手指抵唇示意她们压低音量。她俩看王凯并没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,索性在王凯对面坐了下来。


  其中一个少女掏出小小的手帐本和笔,递给王凯:「王凯王凯,你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?你演的陈家明真的特别像我同学,他也是这样,这样,说话可犀利了,叫我们都叫他『女王』。」说着模仿着陈家明的样子,瞪圆了眼睛,蜷起小指,用食指推了推眼镜,捏紧了已经尖细的嗓子说话。


  王凯笑笑,拿笔在少女推给他的手帐本内页签名,那一页页面的上半部还有潦草的笔迹,速记了下周周考的时间,他只能在余下的空位写画,努力不要遮盖到别的资讯。


  在她给王凯签名那页的隔壁,一整张空白的纸页上贴着一小张签名照片,上面是一个古装扮相俊美的男人。


  胡歌。


  照片旁边画了一点花花草草,还贴了几张贴纸围绕,画面让王凯想到神坛,神坛上有她们的仙、有她们的侠,虔诚的少女掏出自己的心来供奉着。


  感觉自己似乎是在窥人隐私,王凯收回目光,把笔记本推回去,对她们笑:「谢谢,我当这是你们夸我演技好了。」


  另一个少女瞪大眼睛,很讶异的样子:「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沉?跟陈家明不像!」


  王凯几乎要露出苦笑,但他忍住了,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温柔的笑容:「那是在演戏啊,我如果演了一个斯文败类,你们总不会现在就叫公安吧。」


  那两个少女被逗得很乐,高高兴兴的向王凯道谢,携手离开了。


  王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墨镜带上,就怕慢一步,来不及掩住脸上的情绪。


  不是不高兴受到粉丝的注意,有人认得自己,总比两年前那段时间,每天窝在家里打游戏、吃泡面,觉得穷途末路来得让人振奋。


  但他想要得,不是这样,比这个更多。


  不是只成为一个因为角色而有辨识度的演员,而是成为一个因为自身就足以被辨认的演员。


  不是只成为演了某一个角色的演员,而是一个有机会挑战各种角色的演员。


  不是只是「你是那个……那个……」的王凯,而是「你是王凯。」的王凯


  可是现在他连要跟人约了见面,都得算计着演了丑女的片酬尾款还剩多少,能不能撑到下一部戏约,然后最后约在速食店,他好像进了一步,却走进一个更不知道出口在哪的死胡同。


  这是他选得路,没错,他没后悔,也不打算放弃,路已经走得很远,他在北京都落了户口了。


  可今年新年假期过后,他在新盖好的武汉车站,和爸妈一起下那长长的手扶梯,妈妈送他上动车前吞吞吐吐,问他陈家明还要演多久。


  「那个……隔壁黄太太、还有你徐阿姨都问我,你哪……是不是……那个……」


  他忍不住冷下脸,难得地冲了妈妈一句:「我就算是,也不是什么大事吧?」


  妈妈一时有点语塞,爸爸脸色沉了下来,教训他怎么这样给妈妈脸色看。


  他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,缓下脸色,回了一句安抚性的话:「你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?我平常动作也不像陈家明吧。」


  他尽量把话说得模糊,不想否认得太少,但也不想太多。


  爸妈脸色稍缓,他才顺势告诉他们,第四季拍完,已经结束了。然后明显见到爸妈松了口气,连他下一个工作有着落了没有,都忘记问了。


  忘记问了也好,这会儿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。难道要说他自己把工作往外推吗?


  还正想着,他等的人已经坐到面前。


  王凯收拾了思绪,向那人笑了笑,把已经帮那人点好的蜜桃冰茶推到他面前。


  「谢谢!」那人笑开了脸,扯着吸管长长地吸了一口,好像松了一口气,可是觑着王凯脸色的神情,还是不无小心:「你总算答应出来见面了。我传讯息给你,你都没回……」。


  其实那人也看不到什么脸色,王凯并没有把墨镜摘下来。


  「最近实在太忙。」


  这理由一点也没有说服力,可是对方也没有拆穿。王凯不想让对方看到的事情,那人就不会说破。


  「那么忙完了,就是时候补偿我了。」那个人笑。


  足够的聪明,适度的懂事随和、但又适度的调皮任性,惹人疼爱。王凯一直以来是喜欢这样的性格总合的。即便日子久了,这些特质带来的顺遂相处慢慢滑往迁就和无趣那边,王凯也不曾想过要分手。


  但是关系总会继续变动,更会受到两个人人生阶段的影响。


  或者说,更受到他王凯的影响。毕竟还在力争上游的是他,那个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面很有发展,年纪轻轻已经抢到大客户,算是拿到高阶经理人的门票了。


  最近他对于对方的容忍迁就,越来越常感觉烦躁。


  他喜欢对关系有把握、对情人胸有成竹的状态,当然他有自己疼人的一套本事,也算是个天菜,配谁都不差。他是一只标准的狮子,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对自己很清楚。


  但他现在没有做万兽之王的本钱,所谓本钱不是那种皮相的、嘴上说的,是实实在在吞在肚子里的,可以在百度百科上个人页看到的那种。他没有。


  没有猎物,他还可以像从前那样耐心等待,但是送上门来的猎物一只只都不对胃口,他脸上不动声色,私下难免脾气,对什么事情都特别冷淡,像在动物园圈养的大猫,把送来供他娱乐的纸箱一下全部撕碎,又踞回石头上翻来覆去,生无可恋。


  而那人总是笑,说:「有什么关系,你让让我,我让让你。」看起来波澜不惊。

 

  那人越让他,他越心烦。其实对方的迁就包容他应该感谢,可是他不想感谢,更加心烦。


  好像哪里差了一点,如果对方再任性一点,如果再难缠一点,如果再若即若离一点,如果再机巧百出一点,他是不是会比较有兴致?


  或许也不会,事业已经是他人生中最任性难缠、最若即若离的蝴蝶了,他说不定也不想要第二只。


  所以归根结底,也许真的就只是时间到了。雨季来临前的无风湿热让人烦闷,他在等那个打不下来的惊雷,等了很久。


  但或许他应该自己先成为一道劈开闷堵的光亮。闪电来了,雷就来了,雨就来了。


  「我觉得,我们两个还是算了。」王凯声音低低沉沉:「没有意思。」


  那人还来不及受伤、来不及挽回,甚至连问一句「为什么」的机会都还没有,王凯的脸上已经露出尘埃落定的表情。


  


#


  八月的横店好似能把人就这样热出一丝丝缝隙。

  

  皮肤泌出细密的汗水,化作干涸龟裂的地表,心里连带有条缝在蒸腾。


  仙侠剧的片场他再熟络不过,视线不远处,服化正在修补同公司师弟头套附近的妆,也许是紧张,也许是燠热,师弟的颊侧湿漉腻滑,化妆师那一脸为难亦近亦远。


  他想起很久以前,他也是那样,几缕发丝飘荡在额前,顶着高高的马尾,潇洒、清俏、秀逸,这个画面就像在他命数里生了根,兜兜转转多少年过去了他也没有逃开,只是从前那个画面妆点他大半岁月,如今却长在别人身上。


  一种称不上欣慰也谈不上快意,渺小的他不知该做何感想的差异。


  他终于从过去的他身边挪开一寸,却没人能说究竟是不是一步好棋。


  去年的这个时候,他有一部卡司算不上特别硬朗的时装剧播出,端着描写社会小人物百态的剧本大洒狗血,却也认真攀带上人心的复杂与不得已,和仙侠剧中直来直往,用梦想理想包装起来的舍生忘死,迥然有别,而胡歌看中的,正是这份复杂和不得已。


  同样是剧本,同样是虚妄,他总也要试着活在不同的虚妄里,不然有一天,一个又一个同样的梦境不断叠加,益发厚重,他或许会被同样的梦境压扁、碾碎,最后和梦境的底层黏在一起,成为一个丝毫自我与特色都没有的演员。


  公司对他当时的决定自然谈不上半点欢欣认可,却也拗不过他坚持,毕竟他该扛的戏该尽的责任一样不落,一时竟也没法阻止他打着拓展自我的名头,朝他们以为的偏路走去。

  

  剧里他梳着一头带有糖味的浏海,穿着最安全无害的格子装,除了无可挑剔的五官之外平凡无奇的可怕。

  

  在这部戏里他第一次不是占着最多的戏份,是个特别平凡的影子。


  发丝隐隐遮着他眼皮上的疤,从车祸之后他就常年是这个发型,有时他把浏海拨开,拿了发卡夹起,也看不出和他放下浏海时有什么分别。

  

  或许他也终于到了,想不起车祸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时候,若果真如此,他现在遮遮掩掩的,又是些什么呢。

  

  而那部剧虽然打着他的名气做宣传,可这样一部低调无华的戏,似是一如所有人意料的,没收到什么好成绩。

  

  事后公司找他谈谈。

  

  「你以为观众想看的是什么?你苦哈哈的在萤幕上为了生活奋斗?这样的戏谁不可以演,用得着你这张脸?」


  「你上次说演员的价值,现在我倒是和你好好说说演员的价值。演员的价值就是留在萤光幕上,占着最多的位置,那才叫演员。留在幕前的人才能被看见,才能付诸演员的价值,持续活着,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让人看、给人寄托梦想,才是演员的价值。所以你说你演一个苦哈哈,戏份就那么点的角色,能实践什么演员的价值?」

  

  他被骂得就像一只躺在锦锈盒子里,奄奄一息的仓鼠,之前信誓旦旦地想──『只要用力冲撞盒子,就一定可以撞出个洞跑出去。 』


  最终却撞掉了一身的毛,筋疲力竭躺在盒子中,被指着说「就算撞破了盒子跑出去又能怎样呢?不在盒子里的仓鼠,和路上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分别。 」

  

  仓鼠就该待在盒子里。


  幸好处女座最不缺的就是将被他们挥霍一生的别扭偏执;幸好他也从没想,转型是只要演一部戏,就会开花结果的事。


  撞一次盒子就能撞第二次,渐渐地,也没人理他是不是在撞盒子,把渺小而微弱的震动当成常态。


  这次他演一个正邪难辨的角色;这次他是一部戏的监制。


  他在最小的自由里,撞着盒子的墙,乞求一丁点最大的改变滚落,哪怕不值一哂。


  这部戏中,他的形象狂妄高贵,却也压抑哀绝;不再是春风少年,笑意像烤在炉上一样炽热。此番这种纵横天下的救世主角色,交给他师弟了。


  既然不再活泼张扬,清风如玉,造型师决定给他画两道刀裁似的眉毛。


  「画好久啊……。」


  他咕哝着挪挪屁股,带着煞天灭地的妆,举手投足间像个孩子似的抱怨,隐藏吊钢丝勾起的旧伤,把腰部隐约的刺痛掩盖在稚气之后。


  「谁让您天生长着个美少年似的眉……还不能让我们多勾几笔了,胡大太师?」


  「谁说的呢,我分明这么英气!」


  胡歌想惯性地扬扬眉毛,挑弄风情,才想到人家正是在他的眉毛上动手脚,硬生生压抑住了。


  「那是老师你没看过什么眉叫英气,前头我临时替朋友支援一个剧组,算是清宫历史剧吧,里头一个男角,就和你不同,你是两道柳叶,哪里都细细润润,他是两柄弯刀,修再多都有棱角,那是气质。」


  胡歌唇角一勾,一时半会倒是来了兴致,愿意和说话直白明朗的这个化妆老师多聊几句。


  「我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,只是不想没事让大家不愉快。」


 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,表面凶狠,却字里行间脱不去折衷婉转。


  分明他心里是真的狠,要使出来时却又顾虑了几分,哪怕是对无须手下留情的对象,也不知是为了什么。


  「胡歌老师,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?清醒的人才会梦游,同理,真乖巧的人,才老是惦着要耍狠,您这是图什么呢?说回刚才那个人吧……剑眉星目,虽然生得一双多情的眼睛,更别说,也不是个多大咖的角色,可只要被他看一眼,就知道对着这人,有的事能做,有的事却是万万不行,有一,也绝不敢造次。」


  「喔。」


  胡歌在心里嘟囔,你怎么知道呢,这人要是碰上我这泼皮无赖,还不知道要怎么了呢,兴许我就是敢犯他呢!


  「老师看过丑女无敌没?」


  他愣一愣,想起是个都市喜剧来着,他好像在转台时无意间瞥到过,也许看了一两集,也许没有,制作组更不是他常接触的,记忆很模糊了。


  「看过…吧。」


  听胡歌的语气,化妆师已经明了了八、九分,也是,这么忙碌的演员,那戏也不是和胡歌一路的,多半不知道。


  「您绝对想不到我刚才说的演员,在里头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。」


  胡歌撇嘴,那还不容易吗,「你这样说,显见是和他本人反差很大的角儿嘛!」


  「不仅是反差大而已。」化妆师笑了一笑。


  这句意谓深长,莫不是反差而已,还形象有争议了?


  「既然这样那他又为什么要接……。」话才出口一半胡歌就咬住了舌头,这还有为什么,再夸张也有理由的,不都是为了生活吗?


  难道李逍遥就和他很像了?难道活泼浮夸的景天就和他很像了?难道不顾一切爱上玉漱的易小川就和他很像了?


  「噗……其实我也问了,我说他本人啊,真的半点不像那个角色的,他笑了笑,说他也知道,一开始是为了先有口饭吃,在这个行业,再有理想也不能不现实过头,后来有饭吃了,这条戏路打通了,戏约雪花般飞来,他当时嘛、孤注一掷,把相关的角色全推了,他说他并不是排斥那类角色,就是呢,该怎么说,哎他讲了句特动人的话,说:『再感激,也不能为了吃饭把自己给淹没了。』」


  「这样……。」胡歌咙喉发干,那个人说的话,跨过遥远的时空,奔袭千里打在他的心口上,敲打得他一阵萎靡。


  「我也有点被打动,那人是真爱演戏,和一般他那年纪的演员,十足不同,是个能定心的。不过他说别把他想太高了。他说人生,演好自己是最简单的事了,把自己演好,其他的角色,便就都是挑战,都很有趣,如果这样想,自然会对演戏这事业充满憧憬和热爱,又有什么样的付出不甘愿?」


  胡歌不敢再听那个人的事。


  他想,那个人和自己完全不同,坚定、炽热,昂然,后来他听说那出戏叫枪炮侯,和他不是一个路线更不是一个等级的制作团队。


  那又如何呢?


  星子在浓雾的暗夜里,也始终是星子,雾散了,便亮了。


  而他,连一个「胡歌」都演不好,属于自己的剧本,下笔尚且摇摇欲坠,再亮,也是欲坠未坠的慧星。


  他不敢问那个人的名字。怕一问出口,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世上真有另一个人,能毫不在意轻而易举地粉碎他的犹疑、他的烦恼,让他不得不正视他所面临的黑洞,不过是他的懦弱。


  但他想,如果他一直在,那个人也还在,也许有一天他们就相遇了,待到他们相遇的时候,他能不能和那个人一样,已经找到自己的轨道,好好运转在天上?


  如果有那么一天,他们相会的时候,他一定会,亲口问他的名字。  





  「好!cut!」孔笙喊了一声,王凯绷着的情绪和眉眼松了下来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


  走离开布景,王凯踅到monitor旁边和导演一起仔细回放。


  孔导工作的时候不大笑,习惯性轻轻用拇指和食指摩娑着嘴角那圈胡子,专注的盯着那个带着格线的小框框。片场的角落还有工作人员在交谈讨论,但是挤在导演周围的一圈非常安静。


  「可以。休息十分钟,下一场!」


  王凯和其他人一样,小小声地松了一口气,四散开去,这是个沉静的剧组,保持一种严谨得几乎肃穆的专业,工作人员也多是业内有点经验的,并没有太多吱吱喳喳吵嚷的新鲜人。


  他们一起在造一座城邦,让一个民族的宏大叙事住进去,城邦建筑看起来大气沉稳,繁复精致都在难以一眼辨清的细节中。王凯上面有老戏骨雕梁画栋,叠梁重柱,下面有灯光道具布景妆发师,一把把精准的砌墙刀,他在这里算是连新闻稿标题都排不上的小角色,大概是扇窗户,能打开让沉郁的故事透点明月清风,但可不是目光的焦点。


  所以即便这是他最后一场戏,也只是他转去另一边的场景路上,有几个和他比较相熟的场记和梳化祝贺他杀青了而已。


  外面的世界正在播着探长哥,他的生日快到了,有一些开心果办的庆生会等着他参加,还有一些访谈要做、宣传要跑、活动要进行,明天他离开剧组,世界就又会像车轮一样滚动起来,带着他往前跑,但此刻王凯有点不想走,想多留在这静定的地方一会儿。


  踏进另一个场景,他就看到陈宝国老师坐在角落的户外椅上,低头读着不知道是书还是剧本,王凯轻手轻脚地走近他,跟他打了个招呼。


  「喔,是你啊。」宝国老师呵呵地笑着站起来:「好吗?」


  「很好,谢谢老师。我明天就要离组了,想来跟您打声招呼。」面对陈宝国老师,王凯总觉得自己像个孩子,这也不奇怪,老师从中戏毕业的时候,他根本还没出生呢。


  「喔喔,好,杀青了是吧,很好很好,接下来做什么?」其实不入戏的徐局长还是挺轻松的,不是那个气势压人的样子。


  「有些电视剧的宣传,然后有个法制电影十月要入组。」回答完问题,王凯有些结巴:「就想……就想谢谢老师的照顾。」


  「也要忙起来啰。」陈宝国拍拍他的肩膀,忽然手比成枪型,对着自己的眉心扣了一下扳机:「拼着干。」然后笑了。


  王凯也笑了。


  那是他和陈宝国老师对到的第一场戏,方孟韦带着小妈,枪指徐铁英,拳打孙朝忠。他记得自己刚入组还有些天不怕地不怕,跟倪大红老师也搭过手了,并不是没有跟老戏骨对戏的经验,没有什么。


  试戏的时候他以手代枪,指在宝国老师的眉头前面三吋,掀眉毛瞪眼睛喃喃念他的台词,李雪导演在旁边模拟拍摄的角度。


  试完戏准备正式来的小空档,宝国老师笑着看他,问他:「你叫王凯?」


  王凯点头,礼貌性的又问候了一声老师好。


  「不怯场,很好啊。」宝国老师这时候还笑得慈眉善目。


  王凯被那笑莫名地搅得有点不自在,这不都是专业演员嘛,怎么突然说这个?


  大概是觉得有趣,宝国老师忽然也以手拟枪指着自己,崩地假开了一枪:「拼着干。」


  明明声音不重,王凯却觉得有点心虚起来,回头看了一下比他大两岁,演方孟韦小妈的陈丽娜,就见她一脸「我真替你紧张」的表情望着他。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。


  不过正式一喊,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宝国老师那张浓眉垂眼的脸往下一沉,脸上忽然就像多了几道霸道的横肉,枭雄的气势从黑色军服下向他冲击过来,他一瞬间真是连呼吸都困难起来,就这样顿了一秒钟。


  可就是那一秒钟,节奏就不对了,马上就被导演叫停。


  一喊卡,他立刻转过头去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汗,指间间隙偷看到陈丽娜温婉的脸上写了「早跟你说了」五个大字。


  他挺了挺胸,自己给自己打气。怕什么,他不怕,比这个难的事情他遇多了,不怕这个,不能被压下去。


  那场戏又拍了三四条,他觉得表现的还可以,可能有点虚张声势得太过了,但是李雪导演说可以。


  那天晚上他照例失眠,空瞪着天花板,眼前都是一双双带戏的男人眼睛。


  「年轻演员里面也有佼佼之辈,后势可期。」倪大红老师走过来,和陈宝国老师搭话,大概还在姑父的角色里面,眉眼收敛、语音低沉,话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一句赞美。


  王凯很想说自己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年轻了,但想想各位老师,又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好说的,他和两位老师握握手,说:「和各位老师对戏真的是获益良多,谢谢。」


  这话他是很衷心的,拍北平几个月,他觉得每天都像是高强度高密度的集训,但是这不像在学校能有时间排练吸收,现学得现卖,有时候他都庆幸自己戏分不多,没他的戏分时他有很多时间坐在一边观摩,什么叫做连眉毛、呼吸都在演戏,每天充实得回到房间倒头就睡,数月过去回头去看入组那天的自己,有种脱胎换骨、浴火重生的感觉。


  晃出影棚,八月的北京热得让人连走路都觉得自己快要着火,可是剧组的场景里怎么就会那么沁凉呢?真像是做了一场精彩的梦,还是穿越了也说不定。


  王凯掏出手机,想把这个想法发微信讯息。


  打开手机,他却停住了。


  传给谁?


  传给胡苗吗?她处理事情利索,但是是很实际的,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文艺腔一般是不大理会。


  真不像个双鱼座。


  也想不出要传给哪个朋友。有些人他不想交浅言深,真正好的那些,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在忙,他不会把这些莫名的心思拿出去破坏他大狮子的形象。


  然后他也没有一个总是愿意倾听的情人可以说。他已经单身好几年了。


  也没有为什么,一开始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,他反省过了,低谷的状态让他多少有点失了平常心,对情人实在不好,在还没觉得自己重新走上轨道之前,还是不要再去祸害谁比较好。


  然后就是工作、工作、工作,不是多紧锣密鼓,但也是东奔西跑,等他回过神来,他已经一个人习惯了。习惯快速的习惯一间新的旅馆房间和没试过的盒饭口味,越来越有效率的打包出门,却越来越不确定自家冰箱里头,除了瓶装水和速冻饺子以外,还应该添什么食材,山影的工作团队,大概就是他最亲近也最习惯的人了,他记得的都是梳化和摄助灯助妹妹的生日。


  有工作令人心情稳定,有好角色更是让人觉得兴奋,时不时会有一两个朋友攒逗了认识人的聚会,他有心情有空也愿意去个几次,拿过几张名片、收过几张便条、甚至有一些追求者,但要不是喝开心了,第二天醒来已经不知道把那些纸片丢去哪,要不就是聊着聊着就变成好朋友了。


  有时候他会想,一个人习惯了,久了,是不是就不知道该怎么爱了。


  可是他还保持着这个莫名的反射动作,有事情、有想法,他喜欢分享,他是狮子座嘛,必须得要有人的目光看着。如果是那种很聪明的,会听得懂他偶尔偶尔的文艺腔的,就更好了。如果是一个那么聪明的人的话,他应该也会喜欢听他的文艺腔的。


  可是现在好像还找不到啊,在哪儿呢。


  事情还没想完,那条微信还没发出去,王凯的手机已经先响起来。他看了一眼,是侯总。

  

  「凯凯啊,怎么样,杀青了?」


  「嗯。」


  「还好吗?」


  「太好了,真的谢谢侯总,给我这个机会。」


「不要客气,鱼帮水水帮鱼嘛。哪,我给你邮箱发了一个剧本,古装IP,还是孔导跟李导拍。我想让你去演那个男二,你这两天找着空尽快读一读,我们谈一谈。」


  「好。」



TBC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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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相见的故事就到这了~下篇我会很努力让他甜回来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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